徐樱：安宁疗护病房里和死亡打交道的“摆渡人”

  病房里住着一群特殊的病患，他们的生命正逐渐进入倒计时。与充斥着嘈杂人声的门诊不同，这里大部分时间都显得格外安静。

  备膳室、活动室、谈心室……这些空间被布置得十分温馨，角落里的花草，也是具有一定功效的芳香植物。一切看起来都舒适和安详，然而，这里却是离死亡最近的地方。

  死亡，总是一个沉重的话题。但大多数时候，徐樱都是平静去谈论它。怎么来面对生与死？安宁疗护病房主任徐樱用她的故事告诉你答案。

  安宁疗护病房里，居住着生命进入终末期的病人。这里大部分时间都静悄悄的，偶尔能听见从病房里传来电视机播放的音乐声。

  步行至病房尽头，是一间看起来略显空旷的病房——关怀室。这里一般是为离世患者举行告别仪式的地方。

  徐樱介绍，“将濒死看作是正常的过程，不延长也不缩短生命的长度”是安宁疗护病房所遵循的理念。尊重每一个生命，让每一位病人有尊严的离世是他们的承诺。“当有患者去世，我会带着团队来到病床前，深深鞠躬，做一些简单的告别。”徐樱一般会抚摸患者的手，整理好他们周边的被子，“遇到一些眼睛没有闭紧的患者，我也会帮他们合上双眼。”

  徐樱介绍，从2021年开科到今年7月底，在安宁病房离开人世的患者达50余人。

  在任安宁疗护病房主任的同时，徐樱还兼任老年病科的主任。在聊到自己工作经历时，徐樱坦言：“经常与死亡打交道。”

  不同的是，老年病科的患者离世几乎都具有季节性特点，“一般秋冬季对老年人来说相对更危险。”在那时，一个月最多时有六七个病人离世，在安宁疗护病房，这个数量却是常态。“有的医生护士在值班期间，恰好就遇到好多病人同一时间段相继离世的情况，这会造成较大的心理上的压力，产生一种无力感。”

  接受生与死，从来不是个简单的课题。徐樱也是经历过家人的离世，才能做到坦然面对。

  早年间，徐樱的母亲因身患癌症去世。在母亲最后的时光里，徐樱见到了她被病痛折磨的样子。那时，国内基本还没有开设安宁疗护病房，大多数癌症病人伴随着痛苦走到生命尽头，“如果当时有安宁疗护病房，我一定毫不犹豫送母亲住进去。”

  带着这份遗憾，徐樱把每一个患者视为自己的亲人，“希望帮他们缓解疼痛，减轻焦虑，让他们最后的一段日子能更美好。”

  在这个直面死亡的环境中，徐樱亲眼目睹了许多生死离别的场面，同时也被病患家属间深厚的情谊所打动。

  一年前，病房曾接收过一位患有胃癌晚期的女患者，夫妻二人曾辗转多地治疗。直到生命的弥留之际，她的丈夫始终陪伴左右。

  患者生病前是一名护士，平时很注重个人卫生。“哪怕身上插满了管子，她也坚持自己走到洗漱间清理。”徐樱回忆，随着病情加重，患者很难下床，丈夫便承担起了这份工作，每日擦洗、陪伴。“这位患者一直拒绝让老公陪床，因为担心他休息不好，累垮身体。”但不论如何劝说，丈夫每一次都留了下来。

  一个下午，把后事交代清楚后，患者平静地离开了人世，徐樱和同事参与了她的葬礼。葬礼上，丈夫讲述了他与妻子之间从年轻时间开始的点点滴滴，“说的都是一些稀松平常的小事，但处处都体现着他对妻子的深情。”

  2022年11月，徐樱收到了一封感谢信，是一位患者女儿写给他们的。信里表达了对徐樱团队的感激之情，感谢他们对父亲的细心照料以及对她和母亲的心理支持。

  据了解，患者女儿了解到安宁疗护的概念后，辗转联系上了徐樱，确认入院事宜。这时患病的父亲并不清楚自己的病情已经没办法挽救，虽然身体日渐衰弱，但他仍对康复抱有期望。

  患者女儿和妻子十分无助，一直在纠结是否告诉父亲真相。一个夜晚，女儿在病房走廊里小声地哭泣，被值班护士发现。经过护士的正面引导，女儿最终下定决心告诉父亲病情真相。

  意料之外的是，父亲平静地接受了现实。而后，医护团队全程陪伴这一家人走过了父亲最后的人生旅程。作为患者家属，女儿十分感谢医护团队对于她和母亲在心理上的辅导与关注，于是便有了这封感谢信。

  工作中的见闻让徐樱更加坚定了自己的职业选择，她愿意陪伴患者走完生命最后的旅程，“不仅为患者本人，也为他们背后的家属。”

  徐樱在病房里待得最久的地方，是谈心室。暖黄色的墙壁，宽大舒适的沙发，与门外凝重的气息似乎有些格格不入。有一段时间，她把自己的办公桌也搬了进来。

  “谈心室通常用于我们和患者家属沟通、聊天。”徐樱介绍，安宁疗护病房相较于其他病房更特别的一点是：服务对象不只是患者，还包括他们的家属。

  针对患者家属的心理，医院会进行专门的辅导。在与患者家属交流的过程中，徐樱和她的医护团队会注意他们的心理与情绪波动，进行及时干预。

  另外，医护团队还会对患者家属进行死亡教育，除了有专门的谈心室为他们心理辅导外，还会进行爱心卡、扣子游戏、沙盘游戏等，让他们可以更了解死亡，并从容地去接受。

  在患者离世后，医院也会对家属进行哀伤辅导以及丧葬事宜的相关指导，为很多处于困境的患者家属内心带去温暖与阳光。

  辗转工作过许多科室，徐樱最大的感受就是“要将人文关怀体现在医患之间，对待患者和家属要像对待亲人一样，打造人文病房。”在不违反医疗原则的前提下，安宁疗护病房会站在患者与家属角度上，尽最大可能去满足他们。

  徐樱希望未来能继续安宁疗护病房能形成统一的规格和控制标准；期待以后能开设出相关专业的学科和固定的专业；希望安宁康护的概念被更多人所了解；也希望，大家谈及死亡时不再只有恐惧和害怕。